快活夜遊

昨天夜裡聽著滴滴搭搭的雨聲倒也好睡，早上起來的晴天讓我精神大好。整理要帶上山和寄放在飯店的行李，匆忙吃了早餐後做早課，誦經迴向，交了訂金給老闆，其餘回來再付清。嚮導L已經等在門口，我們要先搭車到一個叫Pheidippides的地方，車上我告訴他，早上我誦經祈求這一路上我們都能平安，也希望我們的家人能平安快樂。早課時我確實有這麼祈求，刻意告訴他是因為，這三天健行就我跟他兩個人，會發生什麼事我也無法預料，除了祈求相安無事，剩下的就只有全然的相信他了。

要走到Dhanpus，Pheidippidesg是起始點，嚮導L只帶了一個癟癟的小包，他看了我的背包一眼「很好，看起來很重」，可惡，我昨天想了整晚三天兩夜該帶些什麼，東西拿出來又放進去，最後好不容易才整理好，難道失算了嗎？開始健行才知道，真正失算的事情在山上。一走不到兩分鐘，大概在距離我們十公尺前的階梯上，一群身穿傳統服飾的小孩，在路上唱歌跳舞，地上放了一個盤子，盤子上有花，這是要做什麼的呢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，我來的期間適逢尼泊爾第二大節慶，孩子們不用上課，最開心的事就是在路上攔登山客，討錢來著。要是飯店老闆或嚮導提前告訴我，我就會去多換些零錢，好打發路上遇到的孩子們，問題是我事前根本不知道，在遭遇第三組小孩過後，身上的零錢幾乎都要發完了，只好由L負責斡旋擋住他們，我拔腿就跑。節慶不是天天有，能遇上應該算幸運，但也要給我時間準備啊，貧窮旅行可是一分一毫都要計較的。這種儀式小孩要不到錢當然會不高興，就像拜了年卻沒領到紅包錢一樣吧，因為每群小孩幾乎都唱著同一首歌，後來我沒零錢了也學著他們唱一樣的旋律，作勢跟他們要錢來嚇跑他們。

第一天早上最要命的是高度爬升，閃過小孩群後，迎來的是綿延不斷向上延伸的階梯，有兩個小時多的時間，我每走五分鐘就喘到不行，需要停下來休息，就算是站一下再出發也好，汗更是狂飆。L見我如此問了好幾次，需不需要和我交換背包揹，我拒絕了，因為縱使肉腳如我，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，走完這趟健行。路上我問他，如果有遊客走不到今天預定的地點怎麼辦，他說那就改變路線，反正這整片山他都很熟，還說他帶過年紀很大的韓國老人團都走完了，我沒問題的啦。阿賀，我還這麼肖連輸給老人家歹看啊（屁啦，有在爬山的老人體力都超好的，我這平常懶得動的算哪根蔥啊）。走過這段要命的爬升路段後，接下來幾乎都是平路，平路我很行，可以走很久沒問題。呼吸調勻也終於有餘裕可以欣賞風景，站在山上往下看，果然辛苦走來的風景最美，這應該是山給人的恩賜吧。

就在老娘快斷氣爬升的過程中，嚮導竟然一路唱著歌，可見他有多輕鬆，而我逐漸恢復平穩的速度前進，也加入唱歌聊天的行列。L 個性開朗健談，因為大多帶歐美健行團而說得一口沒什麼口音的流利英文，比我坑坑疤疤的英文好多了；目前大學肄業，趁假期回波卡拉賺錢，之後打算去加德滿都開計程車賺學費繼續回學校念書，這趟健行下來發現他很聰明，也可能因為十幾歲就開始在山裡走跳當嚮導，非常會察言觀色。從尼泊爾歌、印度歌唱到英文歌，總算有我會唱的了，過了艱辛的路段，我們唱起愛黛兒Adele的「Someone Like You」，尼泊爾的流行文化深受印度電影影響，L唱到節奏輕快處還會隨性來上一段舞蹈。因為路途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，為了怕無聊只好一直聊天，話題從尼泊爾的氣候、信仰、家庭觀念聊到他的成長背景、帶客人健行發生的怪事趣事，剛好這個月底會碰上尼泊爾大選，我們甚至聊起了政黨和政治，沒想到我的破英文也能天南地北亂聊。這樣歡樂走著，和路上的其他各國登山客們打招呼、互相加油打氣，抵達了Dhanpus。

Dhanpus這裡有幾間民宿，問了兩三間後找到有空房間的，看了房間，就是簡陋的空房擺上了床，但還算乾淨，一晚兩百盧比。放下背包，把裡面的東西都拿出來，這些折騰我一個早上的家當，特別盯著吹風機發呆了好一陣子，爬升時真的有一股想把它往山下扔的衝動，背包裡剩下重要的錢包護照相機，先到餐廳用午餐。一看到菜單上有MOMO就毫不猶豫點下去，好想念達蘭薩拉MOMO的好味道，希望今天的不要又讓我失望了。這一道蔬菜MOMO，等了一個小時才吃到，味道不錯，我猜可能老闆娘從和麵、準備餡料、燒柴煮水開始做起吧，反而有一種食物很新鮮的感覺。吃完午飯，我們又到附近另外一條路線繼續走，找到一個小山坡可以瞭望附近的山村，看居民過著簡單的生活，沒有那些我們已經習慣的便利設施，卻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便 。路上會遇見一些動物，馬啦牛啦雞啦，還有持續出現唱歌討錢的小孩，不過我們已經找到閃躲他們的方法了，L對小孩還滿有一套的。

在附近小學和穿著拖鞋的小孩踢完足球，回民宿點了一瓶啤酒喝，順便點了晚餐。我正在看L用撲克牌變魔術跟老闆娘的孫子玩，一個當地人來問我會不會說中文，我說會但不知他要做什麼，他說很困擾啊載了三個中國人上山來，彼此語言卻不通，可以麻煩我幫他們點餐嗎？這時走進來三個人，司機跟他們比手劃腳說明我會幫他們點菜後，就跟老闆娘要了一杯茶喝，三人望向我，我迅速翻開菜單，問他們想吃點什麼。他們一副得救的了的樣子，抱怨尼泊爾的食物他們都吃不習慣，要我幫他們點一些比較接近家鄉味的東西，「炒飯可以接受吧？」「好，就點炒飯。」「雞肉的雞蛋的還是牛肉的？」「雞蛋的雞蛋的，來三盤」任務完成？才怪，沒想到距離點餐到吃到第一口炒飯，他們等了快兩個小時。這三個老哥來自湖南，一個七十五歲兩個五十五歲 ，他們老家在張家界附近，是攝影同好，平日的興趣就是結伴到各地遊山玩水拍攝美景，亞洲各國幾乎都走遍了，也到過台灣，對台灣印象非常好，這次因為不想爬山上來就雇了司機載他們來住一晚拍照。等待午餐做好的時間很長，他們又對尼泊爾有好多疑問想問L，大概一路上都憋著吧，我只好擔任L和他們中間的翻譯，其實過程滿有趣的，雙方問最多的是「他剛說了什麼？」急於想知道對方的回答，而且大家可能常出來旅遊，還算有幽默感，有幾次L想耍一耍他們不太正經的回答，也都逗得他們很樂。有時還用畫圖來溝通，彼此也能夠相互理解，想想這三位老哥語言不通也走遍大江南北了。大家在說說笑笑間消磨時光，雞蛋炒飯也終於上桌了。

老哥們吃完他們的午餐沒多久，天氣漸暗，我的晚餐雞絲美極麵（泡麵）送過來了。「唉呦，這方便麵看起來真不錯，你就幫我們點三碗當明天早餐吧」大家繼續聊天消磨夜晚時光，他們跟老闆娘要了盤子茶壺熱水，回房間泡茶吃自己帶來的乾糧當晚餐，不知道是口味不習慣呢，還是下午等到怕了，他們說這種上菜速度在中國的餐廳早就被開除了。我也算是個急性子的人，不過也是很快可以入境隨俗的人，每到一個國家，可以在很短時間內融入，以前會笑稱體內裝有一個快速切換鍵，出國就切換到當地模式，後來我才知道，那個切換鍵就是「同理心」，現在也流行一個說法叫「換位思考」。如果不切換，到異地還是用家鄉的角度來看新事物，然後抱怨連連，無法盡興體驗，那為什麼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呢？因為尼泊爾這個國家地理環境的關係，高山上物資缺乏，運送不易，再加上高海拔燃點也高，要準備熟食本來就不容易；做事效率高低我覺得是相對的，除了首都的鬧區，主要活動非商業的地區，速度從來就不是他們的追求，需要趕什麼呢？我們忍受交通的長途跋涉，離開隨時可以取得美食的家鄉，不就是想看看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是怎麼過生活的嗎。有時過看看別人的生活，回過頭看自己擁有的，思考什麼是需要的什麼是想要的，然後才會更珍惜目前所擁有的。

每到一個住宿點最關心的熱水，白天流了一身汗的我也顧不得先試水溫，還好有泰北冷水澡的訓練，迅速沖了只有一點點溫度的水，就快閃進房間。房間裡沒有燈，夜裡溫度很低，拿出手電檯燈兩用的企鵝燈，在燈下寫日記，雖然揹了很多東西上山很吃力，但現在安然的躺在被窩裡，想起有那些東西的陪伴，很安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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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的日子過來

希望更堅強

也更柔軟些